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

阅读:0
听报道

“亲爱的孩子,你要的钱,我寄去了。好好用这笔钱吧!下次即使要救你的命,我也弄不到这样一笔款子了……你要进行的到底是什么事呢?难道这和你的生活、你的幸福都有密切联系的事,是要外表显得超过实际,要花费你提供不起的钱财,去见识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,而且还要损失掉宝贵的学习时间吗?我的好欧金,相信你母亲的心里话:歪门邪道是做不出大事来的。在你这种地位的年轻人,忍耐和顺从可能是最好的美德。我并不怪你,也不愿意在奉献中掺杂一点苦味,我的话只是一个相信儿子、又希望他前途光明的母亲所说的话。你知道你应该做的事;我呢,我也知道你的心地多么高尚,用意多么善良。因此,我可以不担心地对你说:‘去吧,亲爱的孩子,向前走吧!’但我担心,因为我是母亲。你每走一步,都会伴随着我温存体贴的心愿和祝福。”

一八一九年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,法学院的穷学生欧金,在巴黎拉丁区之外破旧不堪的沃克公寓三楼,读完这封南方乡下母亲的回信,不禁流下了眼泪。

这位从安古莱乡下到巴黎来学法律的年轻人,需要全家节衣缩食,才能每年为他凑上一千二百法郎的生活费。他想象不出母亲是又如何换来这另外的一千二百法郎的社交款来。

欧金是在巴黎攀上远房亲戚玻瑟昂子爵夫人后,才得到了进入上流沙龙的会员证。这个外省人在巴黎的剧院、舞会和香榭丽舍,远比在法学院学到的更多。他爱上了上流人的社交生活。

欧金最先倾心的是高里奥先生的大女儿安娜斯达茜,雷斯托伯爵的夫人。但是,这个不识时务的法学生,先是莽撞地误入伯爵家的杂物间,被仆人瞧不起,后是冒失地提起高老头,连主人也得罪了。第一次向上社交就陷入泥坑,“用五头牛也拉不出”,欧金丢了信心,还蚀了本。巴黎的社交法则,简直比《拿破仑法典》还难学。法学院的课,只要点名报到,期末应考,就能过得去。巴黎的社交法则却像冲浪,不下海永远都学不会。

伯爵夫人的大门关上了,玻瑟昂夫人又为欧金指点了一扇窗。高里奥先生还有位小女儿德尔芬,银行家纽沁根男爵的夫人。

欧金需要再次下本钱,就写信向远在乡下的母亲索款。“我可能很快就会交上好运。但是需要一千二百法郎,为了这笔钱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……如果你不愿意看到我走上绝路、送掉这条你我都很看重的生命,那就请你给我弄到这笔钱。”

公寓的房客们都称赞欧金有一位好母亲,欧金收到资助后添置的光鲜行头,让沃克公寓蓬荜生辉。邻居沃特能也觉得可以用欧金去赚富家女的嫁妆了。沃特能似乎什么都懂,他预言欧金这样的穷学生无论当律师、法官还是检察官,都不会出头。现下有一个好机会,薇多琳小姐像块急需爱情的海绵。只要略施小计,让她的哥哥与人决斗送命,薇多琳小姐就可以成为她父亲的合法继承人,至少也会有一百万的嫁妆。欧金被沃特能说动了心,想起卢梭的话,“假如不必离开巴黎,只凭思想的力量就可以杀死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国大官,并且发一笔大财,你会干吗?”但是,现在至少有了两条路,他可以爱薇多琳,也可以爱德尔芬。

欧金与德尔芬打得火热,社交款花得飞快,但凭着运气又赌赢了些钱。高里奥先生喜欢这位能为小女儿带来欢乐的年轻人,甚至给欧金安置了与德尔芬幽会的房产。习惯了上流社会府第的人,是很难再容忍穷人公寓气味的。

欧金也关心起高里奥先生,远胜过关心他乡下的母亲。直到高里奥被两个女儿掏空了钱财,在沃克公寓咽了气,欧金一直都“像照顾父亲一样照顾他”。为高里奥先生办完葬礼后,欧金就去德尔芬家参加晚宴了。至于乡下母亲那封曾经让他痛哭流涕的来信,也许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。

《高老头》是写父亲的书,但我总是想起那位法学生遥远乡下的母亲。

 
话题:



0

推荐

彭益鸿

彭益鸿

8篇文章 5小时前更新

上海正策律师事务所合伙人,复旦大学人权研究中心研究员,先后毕业于浙江大学、复旦大学法学院,在《中国不动产法研究》《中山大学法律评论》《光华法学》《南方都市报》《人民法院报》《中国社会科学报》等发表多篇学术论文、法律评论。工作电话:131-2227-6110.

文章